乔楠

我歌我哭我笑我再默然沉睡

『亦怀念那些吸不透的香烟』


每往异乡,收拾行李的时候从不忘烟盒,从学会抽烟过后就培养了这样的恶习。上海大雪如撒盐,纷纷聚在透明伞面,在那一刻的时候心中有个句子一闪而过:[Kent是我的挚友,万宝路是我的情人。]


幼年时候模拟大人的事情姑且不提,第一次正式吸烟,是社团一个男生递给我的,那时我们在长街姜黄色的街灯下席地而坐,开一个露天席地的简会。万宝路薄荷,捏开爆珠的时候有一种颤动的惊喜,无师自通,一口都没呛着,默默看着烟蒂的灰寸寸落地。

以后也是抽万宝路最多,第一次自己买烟,是软白万宝路,点烟时候有风,烧着了几缕头发。想到歌词:[你的头发都烧成了过眼云烟/我都抽不完]。原来这过眼云烟的味道那么难闻。朋友后来说,蛋白质燃烧的味道臭臭的。想想也是,分手之后哪怕掉发,也不能去掐着前任的脖子让人家把头发吐出来,这句歌词的意境自此败坏得干干净净。

还在剧组的时候,和同事抽烟很多。剧社的人大多数都会抽烟,很多看起来不像会抽烟的人也会。开小会,商讨事宜,点着烟。那时候和一位同事去校外租房里,两个人共用一只老旧的紫砂杯喝茶,彻夜聊天,期间到阳台上抽烟。室内的光昏黯如纱,窗外漠漠的黑林,间中点缀的灯明明晃晃,像一枚枚小小的月亮,光仿佛能具体化,能滴落下来,湿哒哒的。满口的薄荷烟气。那时候抽了种种牌子,最难忘的是一个本土的贵牌,忘了什么名字,有熊猫头,烟劲之大,半只过后我都得靠着洗衣机才能站稳。

也是在剧组。那时候和一个男孩子合作。人个子高,脸庞隽秀,后来才知道外号经济学院十帅之一,合作时候实在失敬。平时沉默,总在凝思,喜欢福柯,能够与我聊一些海德格尔和萨特,观念跟我很违背,但都够温和,所以两个人坐在对方面前交流思想时候十分和谐。地点?当然只能是露天席地了。他的舍友从德国捎回一款黄壳子的烟,他拿来分享,替我点火,笑称:”我们两个算是一根烟的朋友了。“相对而笑。烟气很舒服,很纯粹的烟草味道,不苦。抽的时候他讲一些故事,说在军区军训,厕所特别脏特别臭,男生上厕所的时候就得抽烟盖住味道,这款烟一定很适合,耐抽,当时没有,Kent(俗称健牌,周星驰的电影里面出镜率很高)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剧团里面鲜少有男女的观念。想抽的话,直接递给对方抽,或者从对方那里接过来。这方面的观念出奇淡薄,颇有一番堕落的communism的味道。当代大学生里的异类啊,或者说,这才是一部分当代大学生真实的心灵写照。


迄今为止最好的烟友(真的有这样的概念吗?)是一个温软的女孩,说话细细的,大眼睛乌溜溜的,总给人一种清甜又疏离的感觉。她看起来是那种不会抽烟的人,我与她共享香烟的时候也喜欢给她拿RASION或者黄船长那样的甜烟,日系的橙子爆珠细支,草莓巧克力薄荷的ESSE。诗歌、戏剧、电影、摄影、剪辑、美甲、化妆、酒吧,还有香烟,现在想来我与她的生命乐趣重合率竟然如此之高,以至于性格迥异的我们能够那么长时间来经历[如烟,因给你递过火/如火,却也未融掉我]。与她散步行街,坐在博物馆门口长长的阶梯上面分享自我而静默的时光,然后一同抽烟,氤氲上升。

时常喟叹王家卫的鬼才,都市人最隐秘的孤独、最晦涩的伤口都在他的叙述下以最光怪陆离哀而不伤的方式呈现出来。他的世界中的人物总是吸烟,《2046》里的王菲,是我心中少女吸烟的美之极致。强调,少女。


长大以后独自出门的时候多了。行走在孤独里,并不难过,世界天大地大,光明敞亮,无人打扰。这个时候,香烟的陪伴就很重要了。

苏州山塘街,听罢牡丹亭与评弹(我旁边有一位可爱的能盘在椅子上睡觉的毛茸茸的听众),去旁边的酒吧,点了一杯长岛冰茶。有一位歌手驻唱,约莫三十岁的男性,自弹自唱,在两首歌的间隙中抽烟,我坐了一个半小时,他的烟从未停过。我为他鼓掌,他冲着我颔首而笑。离他最近的位置坐着一位大叔,喝威士忌,有两个空瓶了,还在叫新的,往杯里倒,叫歌手下来一起喝,于是他俩一起喝酒抽烟,过一会又回去唱。嗓子越来越涩,歌越来越沧桑,生平第一次近距离体会到烟嗓的魅力,但不建议去身体力行。出门的时候夜色已经黑透,店铺关了不少,乌漆漆的夜色,飘起来了细雪,这是苏州第一场雪。沿途红灯笼排排挂,譬如一串猩亮的烟头。而苏州少有人吸烟,我还被问是否四川女性抽烟多,我说我抽,家里面有一些女性会抽,有一部分还是忌讳着。

高铁延误了很久,才到上海。上海整一片铁青色,路面雪泥又脏又腻滑,凝冰了,灰蒙蒙一片,人的步速又快,总觉得要摔倒几个。取了镜头,到了旅店。又饥又渴,手腕和腰疼得要命,出门去全家买泡面和啤酒。雪积了起来,走一步留一个脚印。十点药店就已经关掉了,勉强才从急用窗口买到了膏药。在飞雪之中捂着火点了一支,回青旅,混迹在一群在沪奋斗的上进青年中默默吃完泡面,拿着半罐啤酒去阳台上面对着广漠的黑暗城市抽第二支。夜色冥冥,雪幕中的东方之珠有种静默而陈旧的美好。

与一位姐姐见面,两个人去酒吧坐到了凌晨两点,相对喝酒抽烟摆谈,兴之所至忘了时间,离开之前她特意给我捎了两盒台湾烟,嘲讽现在的女孩子就是闲着无聊喜欢糟蹋肺管子,我乐于承认。

在杭州一条小街吸了一支中南海,很不喜欢这种过于社会过于男性的烟味。那条街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嘉禾里]。烟蒂在一堆残雪上按熄了。


最后一点,讲借火的故事。借火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从未找人借过火,倒是别人找我多。朋友且不提,甚至尝试过直接在你的烟上点我的烟,颇有一番诡异的接吻意味。陌生人印象最深的是两位,一次糖酒会,有一位广东来做生意的大叔找我借火,为报借火,送赠了我四瓶酒,受宠若惊。一次在海边,一个人在漆黑的沿海走路散心,海上远远有船的光亮,海风微微,浪柔细而亲昵地涌到脚踝上,一个人点烟。在那里买不到万宝路,被迫抽金桥,抽了不到一半有人来借火,说放孔明灯时打火机坏掉了,借火过后,才仰头看了看天上几粒已经小了的光点,多美好的寄愿。返程时候,那人递过来一支烟感谢我,我自然笑纳了,他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答散心,他说有朋友一起吗,我说当然有,但是我想一个人来走走。对话匆促结束,那只金色烟嘴的“社会烟”比我想象中好抽许多。



今夜突然想写关于烟的故事,我朋友常说抽烟有一种电影中的意味,其实难讲。谁都知道这破坏身体,我试图戒烟,结果反而对碳酸饮料上瘾,一物未戒又来一劫,人真是荏弱的动物。严格控制了量,一日最多不过四支。心情不错连着整月可以不碰。加上审美还算不错,抽万宝路薄荷,完全不抽烟的朋友甚至说过一句闻着这烟味还觉得挺舒服,心里莫名有种小骄傲。

关于香烟,早有人写过很多。却总是忘不了《晚节不保》里面的:


『唯有告诉你 我的苦恼   

   随一根烟消耗』


最后的最后,吸烟有害健康,惜命,不抽,少抽,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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